平凉市辖六县一区,总面积达1.1万平方公里,广阔的土地绝大部分属于黄土丘陵地带。然而幸运的是,由于六盘山褶皱带贯穿平凉市辖区西部,所以平凉也拥有六盘山系的地理地貌特点,地形独特,群山逶迤,植物丰茂,雨水丰沛,为黄土高原平添了几抹绿意、无数美景。正因如此,本书所介绍的许多线路,都出自这条自西向东、横贯平凉市全境的“六盘山褶皱带”上。
驾车或骑行至四十铺马峪口后上大寨塬,行十余公里平坦的塬面公路后,自赵塬村开始下山,就开始接近这条“六盘山褶皱带”了。一路下坡,经过潘岭、土谷堆、纪家庄等地,逐渐进入大山深处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国际局势日趋紧张。为了加强战备,国家做出“三线建设”的重要决策,全国各地数百万工人、干部、知识分子、解放军官兵,在“备战备荒为人民”的号召下,打起背包,跋山涉水奔赴祖国大西南、大西北,用血汗乃至生命,建起了一千多个大中型工矿企业、科研单位。石堡子、纪家庄周边,聚集了零三厂、零四厂等我国西北几大军工企业,无数“国防人”在此默默奉献青春、挥洒汗水,为国防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。在当时,想要进厂当工人,都必须通过“三审四查”,找人托关系才行。一旦进了厂,除了工资有保障,更是无比荣耀的事情,找对象都容易许多;零三厂“军转民”后生产的“小熊猫”自行车更是风行一时。九十年代初,我曾在丰收厂好友家中盘桓数日。白天厂区机器轰鸣,生产繁忙;到了晚上,录像厅、台球室就热闹起来,年青人打扮得漂亮帅气、不辞辛苦徒步三四公里,去土谷堆镇子参加舞会,深夜舞会散场后,又一路唱着歌回家,大山深处好不热闹!
随着国际环境日渐宽松,军工需求大幅缩减,国家提出了“军转民”的口号。于是,这些曾经风光无比的军工企业陆续搬离深山,开始艰难的迁厂转型之路。在大山中的小世界成长和生活了大半生、习惯了“计划经济”的军工人,被迫要面对山外早已陌生的商业社会,心情的失落和适应的艰难可想而知。如今的石堡子,大厂已悉数搬迁,虽先后有几家新兴企业在此建厂,但山沟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,大山也重归于沉寂。每次探访,心中都不免落寞之感。如今的石堡子工业园区依托旧有的工厂厂区,改造建设了“三线文化园”,通过图片、实物、音像资料,展现“三线”建设艰苦创业的历史,也算是一种铭记。我想,倘若那些曾为祖国建设在此奋斗过的老人某日故地重游,至少会有所欣慰吧,这段历史早已远去,可他们的奋斗与贡献,却将被长久怀念和敬仰。
行至纪家庄右拐(西),经过石堡子村和前进机械厂向山沟深处进发,随着行程延伸,道路两侧山势愈发雄奇,风景愈发优美。策底河在山谷间蜿蜒穿行,水流清澈,河滩上怪石嶙峋。每到夏天,有不少人在河床宽处扎营休闲,享受深山峡谷中那份清凉和清静。两侧山上遍布落叶松、枫树、桦树,倘若深秋时节到访,山色之美不亚于九寨,只是没有九寨那般漂亮的湖水而已。
石堡子、纪家庄一带的小河及湿地中,多见硅灰石(也叫“水秀石”)。这种石头吸水性强、易长苔藓小草,挖一块造型独特的“水秀石”做成盆景,几乎是当年每个家庭的标配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摆放盆景、种花养草,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质朴追求和重要情趣。
说到水,自然要说说此行的终点——石堡子水库。从卫星地图上看,近40万平米的碧蓝水面,像一块宝石镶嵌在群山之中。此处曾是零三厂反坦克炮实验场地,如今则改建为水库,为某甲醇制造公司提供工业用水,主要水源截流自汭河与策底河。不过遗憾的是,多年煤炭开采原本已导致华亭地下水渗漏严重,华亭全县饮用水源早已严重不足;而煤化工等工业项目又大量消耗稀缺的水资源,以至于华亭工业园区7千余人的生活用水,竟完全依赖50公里外的四十里铺镇供给。在享受过忽视环保恣意采煤的红利之后,这座县城,迟早有一天也必将面临大自然严苟的惩罚。
石堡子水库也命运多舛——2009年才建造完成、下闸蓄水,仅仅6年后,就因严重的沉降变形而被迫放水,进行除险加固改造。目前(2016年),水库仍在封闭改造过程中,所以只可在策底河沿岸游玩,无法进入库区参观。
离开石堡子水库,如果时间允许,不妨去看看十余公里之外的“安口窑”。英文中,“china”不但是“中国”,还是“陶瓷”,由此就可想见陶瓷在古代的价值与影响力。而安口镇自古是甘肃四大名镇之一,煤炭、陶土、坩坭资源丰富,更以陶瓷烧制闻名西北,曾经风光一时、繁华一时,“安口窑”因此得名。
安口窑形成于唐宋,繁荣于明清,即使在解放后瓷窑收归国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,安口陶瓷也很有品牌力量:公路两侧,家家院门口陈列销售陶瓷制品;用安口陶罐腌菜、用安口陶缸存水,几乎是周边百姓的居家标配。只可惜因为工艺落后,经营不善,陶瓷厂2002年停业改制,但终究回天乏力,继而倒闭。随着安口煤业、陶业的衰落,如今的安口镇显得冷清萧条。
在南川河北侧“高楼坡”一带的山坡上,有一个独特的村落。村内小路边随处可见陶瓷碎片,家家户户院墙都以各种陶瓷器皿和陶瓷碎片砌成。其实这里并非农村,而是曾经国营陶瓷厂的家属院和生产地之一。昔日热火朝天的瓷作之场,如今已成一片废墟,院落多已颓残,小路荒草丛生,只有残存的陶片瓦砾供我们想象当年的盛景,提醒着世事的沧桑——在这剧变的时代里,如果不能积极改变自己,恐怕终归也要像安口窑一般,被岁月湮灭和遗忘吧!